宫廷游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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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母后带回来一个弟弟。

　　据说是父皇遗落在外的孩子，但祁嵩左看右看，却不觉得这个孩子和父皇有什么相似之处。

　　弟弟刚来那会儿，祁嵩对他还是比较好奇的，恨不得时时都在他旁边，以方便就近观察。

　　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，他俩的关系也好上了不少。

　　祁嵩不得不承认，比起云九，他确实要可爱得多。

　　平日里仓鼠一样囤积着心爱之物，相熟之后又一股脑儿地往祁嵩这儿送，虽然祁嵩并不怎么喜欢，但还是感受到了皇弟的赤诚之心。

　　最最主要的是，在一众特长突出的朋友和夫子里，大概也只有他是祁嵩指导得了，能逞逞威风的。

　　这小孩儿刚来那会儿没有名字，瘦瘦小小的，也不爱说话，只会瞪着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瞧人。

　　祁嵩很喜欢皇弟的眼睛，黑却透亮，与他和父皇的浅蓝不一样，是比盒子里珍藏那对外番进贡的宝石手链还要漂亮的颜色。

　　“我叫你宝儿好不好？”常听母后唤心爱的狸奴小宝，祁嵩觉得这称谓实在贴切，既能彰显皇弟美丽的黑宝石眼珠，又能提现他对皇弟的喜爱。

　　小孩儿眨眨水润的眼，迟疑着点头，被祁嵩一把薅进怀里，声声地唤他，“宝儿，宝儿。”

　　不消多久，俩小孩儿便滚作一团，格格笑起来，又被身旁惊慌的宫女拉开，“公主！”

　　几天后，宝儿正式更名为祁阙，听说是父皇赐的名，祁嵩私底下却并不喜欢，觉得这名寓意不好。

　　听了这抱怨，母后笑着揉他的头，“祁阙，齐了缺憾，完满无瑕，多好的名啊。”

　　祁嵩这才喜笑颜开，蹦着找他的宝儿去了。

　　虽然父皇赐了名，但祁阙和皇弟哪儿有宝儿亲切好听，见了人，他如归巢的鸟雀一样，欢喜地跑过去拉着人袖子，仍叫他宝儿，“我们今天做些什么？”

　　后来母后听了，轻点他的头，“你呀你呀，怎一点规矩也没有？”话是这么说，却一点没有要求祁嵩改口，只叮嘱他别在父皇跟前这样胡闹。

　　祁嵩应了，却没放进心里，父皇那么疼他，哪儿会觉得他胡闹？

　　皇帝听到果然没有生气，也是笑着点他的头，不痛不痒的一点，动作像母后一样轻柔，“这么喜欢你的皇弟么？”

　　“嗯！喜欢！”祁嵩扑进他怀里撒娇，“父皇最近好忙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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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春日里，祁嵩开始正式上学了，胡须花白的老头儿，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，直把他瞌睡虫往外引。

　　休息时，祁嵩喜欢独自瞎逛，他甩开宫人，爬上角落那棵桃树，闭上眼感受微风。

　　怡然自得之时，却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，睁眼低头，正对上一双瞪大的杏眼。

　　“啊！”杏眼的主人受了惊吓，脱手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，登时便疼得抹眼泪，“你怎么突然吓我。”

　　祁嵩觉得自己好不冤枉，但看他哭得惨烈，也没有争辩，下来扶他起身，“疼得厉害么，我带你去找太医好不好？”又取了宫女备下的手帕递给他，“你先擦擦眼泪吧。”

　　“不要！”少年注意力全在找太医那句话上了，眼泪掉个不停，态度却很坚决，“会被发现我偷溜出来的！”

　　见他衣袖都快被打湿的可怜模样，祁嵩只好叹口气，拿着手帕给他抹眼泪。

　　毕竟没干过这样的活计，祁嵩根本没注意到，因为太过用力，少年的眼被他擦得更红了。他只知道，少年的眼泪却止住了，对此成效，他非常满意。

　　“你你你……你怎么……”少年却不是很领情的模样，捂着脸退后好几步，结巴着说不出完整的话。

　　“我怎么了？”少年的举措让祁嵩不太高兴，但他见少年情绪激动得双颊绯红，选择了大度，“喏，”他把手帕塞到少年手上，“再擦擦吧，大花猫。”

　　少年又是羞得后退几步，连手帕都忘了还，一溜烟跑没了人影。

　　回去后，这事儿还是被母后知道了，一贯温柔溺爱的她沉默了许久，轻声说，“我们松松也该学些规矩了。”

　　祁嵩不大满意，“母后，我很乖啊，为什么要学。”

　　他听表妹说了，公主要学的规矩可多，拘束也多。

　　一连串的插科打诨下来，他心爱的母后果然软和了面色，不再强制要求他跟着背宫规。

　　可还是叮嘱他，“以后不要和宫人走散了，也不要随意和外男接触。”

　　“母后我知道啊，今天是意外嘛。”祁嵩靠在她的怀里，嗅着她衣袖上好闻的梅香，张嘴吞了块母后递来的糕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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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帝后一向是疼爱孩子的，他们对祁嵩没有太多的要求，任他开心便好。

　　宫里大大小小有趣的地方，祁嵩都走过一遭。

　　相比之下，祁阙几乎整天都待着的上书房就显得过于无趣了，尤其是还有几个白胡子老头常常神像一样杵在那儿。

　　祁嵩觉得皇弟好不可怜，每天摸着老头不在的时间给皇弟送好吃的糕点，但他很快发现，他心心念念的宝儿似乎并不觉得无趣，反而乐在其中。

　　大受震撼的祁嵩不能理解，尤其是在祁阙的要求下，祁嵩每次过去都能撞见白胡子老头后，他便不爱过去了。

　　虽然弟弟很可爱，但是几个小表妹也很可爱呀，她们还会给祁嵩讲京都最新鲜的八卦。

　　这些都是祁嵩在宫里少有了解得，往往听得津津有味，直到长辈们过来领人才依依不舍地道别，“你要快点来找我玩啊。”

　　不过，虽然有讨厌的夫子，祁嵩还是会偷摸着去看望皇弟，把最新听到的逸闻分享逸闻分享出来逗他开心，末了不忘摸摸头，亲亲脸，“宝儿，你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可怕的地方逃出来啊。”

　　宝儿常是红着脸笑，有时也会认真回应皇姐不着调的问题，“我要快点长大，好保护皇姐。”

　　总是又惹来一顿搓头攻击，“我这么厉害，才不需要你保护！”

　　。

　　又是吃着点心听表妹们讲趣闻的一天，祁嵩听得兴奋，正高兴地拍掌，就看见带着宫人进来的母后。

　　她过来抱起祁嵩，又屏退了表妹们。

　　“母后？”习惯性地将头埋进母后怀里的祁嵩没有获得爱的摸头，他疑惑抬头，只看见了下垂的唇与紧蹙的眉。

　　“大皇子摔了一跤，我带你去看看他。”

　　大皇子？

　　祁嵩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他那可爱的皇弟，心瞬间揪做一团，“母后，太医瞧过了吗，宝儿摔得严重吗？我想去看他！”

　　是被人推下去。

　　皇后当然不会这么说，她安抚地拍拍祁嵩的头，“从亭子上不小心摔了下去，太医已经看过了，不严重，只是受了惊吓。”

　　等祁嵩看到床上烧红了脸，不复以往健康的祁阙，才意识到那句不严重的水分有多大。

　　他握住祁阙的手，明明不是受伤的人，掉的眼泪却比谁都多，大哭着叫人别死。

　　在太医的再三保证后情绪终于稳定下来，红着眼问，“宝儿，你疼不疼呀？”

　　“你的脸成这样，该有多难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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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皇后已经离去彻查此事，祁阙睁开眼识，望着床边的泪人，目光有些涣散，声音很轻，“皇姐，我不疼啊。”

　　匆匆赶来的皇帝看见屋内的场景，取了手帕为祁嵩拭泪，叫了宫人把他强行带离，这才语气温和地询问祁阙事发情况。

　　望着在宫人怀里挣扎的身影，祁阙眨眨眼，“父皇，我没看清推我的人是谁。”

　　当日陪同的伴读们都被拘在宫内，等待此事彻查清楚后方可离去。

　　被带离的祁嵩乘着沐浴时宫人们退下，偷摸着从里屋的暗道溜出来，着急地赶回了皇弟居住的承乾殿。

　　暗道的出口是里屋的耳室，祁嵩走出暗道，刚要推门，却听有人不平，“不过是护国将军的幼子，也不袭官，怎得敢那么嚣张？都欺负到皇子头上来了。”

　　“嘘，小点声，那些大人物的事儿哪轮得着咱们操心。”

　　“你们在说什么？”祁嵩推开门，吓了两个内侍一跳，忙不迭跪下来求饶。

　　“谁欺负人了？说清楚。”

　　根本不消逼问，吓得两股颤颤的内侍什么都招了，“是护国将军的幼子洛羿，支使童子推了大皇子。”

　　祁嵩似乎能听到“噌”的一声，怒火燃起，他可怜可爱的宝儿弟弟，平日里待在那么无趣的地方，竟还要受权臣之子的欺负。

　　他负气奔向伴读们暂居之所，未曾注意到里屋仍体虚昏睡着的皇弟不知何时睁开眼投来的一瞥。

　　“谁是洛羿？”此处有些冷清，未等他找来宫人问询，一众少年便闻声探出了头。

　　其中一个走上前来，身后跟着个圆脸童子，“我是洛羿，你找我何事？”

　　祁嵩回头，撞见一张眼熟的面孔，正是前段时间桃树下摔了一跤哭鼻子的少年。

　　这洛羿见了她的模样明显也吃了一惊，红云升上面颊，不复刚才的从容。

　　那日羞涩可爱的少年，却未曾想到是这样一个爱欺负人的坏蛋，祁嵩有些疑惑，他问，“你为什么叫人要推我皇弟？”

　　明白过来他身份的一众伴读纷纷行礼，洛羿也回神辩解，“公主误会了，推了大皇子并非我的书童，只是那内侍与我的书童长得有几分相像罢了。”

　　祁嵩半信半疑，正要继续追问，却听见太监的高声，“皇后娘娘到——”

　　他回过头，正好撞见一脸严肃的母后，没有与他多言，只叫人把他带回重华宫休息。

　　这之后他便被禁足一月，待他再次得知此事相关，却是进宫伴他解闷的表妹所述。

　　推人的内侍随同一干涉事宫人皆被斩杀。

　　皇弟与他被禁足一月，一众伴读平安出宫，护国将军幼子随书童亦在其中。

　　“公主啊，若不是皇后姑母及时赶到，你要是真因为内侍的胡话与几位伴读起了争执，怕是又要被前朝那群家伙弹劾了。”

　　祁嵩对被弹劾一事并不陌生，毕竟此前帝后唯有他一子，大齐也未曾禁止女子参政。那群大臣们，皇弟出现之前一个个恨不得把眼睛都放在他身上，时时找点什么毛病弹劾——要他天资上聪慧机敏，性情上从正温和，学习上刻苦勤练……

　　总之，就是拿储君那一套来约束他。

　　尽管母后与父皇未曾在他面前多言，也多加管束流言，但雪花一样的弹劾下，夸张一点说，长公主在民间可谓是“美名昭彰”。

　　祁嵩无意于此，并不在意弹劾，只忧心宝儿弟弟的病好全了没。

不会那么有心计，那么小就开始利用人了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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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要把松松当做公主养啊？他自己懂事了不会疑惑吗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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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说是禁足，但除了不能出门外，并没有限制其他人前来探望，祁嵩的父皇和母后也常来小坐。

　　“松松，母后为你找了一位新的老师，待你禁足结束，以后便跟着他学习吧。”

　　“啊？”祁嵩不大乐意，他现在这位夫子虽然授课古板无趣，却不怎么约束他，也不爱告状。要是换了位新夫子，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呢。

　　瞧出他的郁闷，皇后伸手把他捞进怀里，“母后知道你嫌齐先生无趣，特地托你舅舅寻了位德才兼备的先生，重要的是为人风趣，你会喜欢他的。”

　　“真的吗？”被皇后一番话勾起兴趣的祁嵩拽着她的袖子，“母后，你多和我说说这位先生吧。”

　　“新先生名谢挽衣，自苏州来，是上一任太师，也就是你父皇老师的关门弟子……”

　　听了皇后的一番介绍，祁嵩对新夫子的兴趣更浓，“母后，我可以见见他吗？”

　　提议被无情拒绝了，因为他还在禁足中。

　　任他撒娇卖乖，母后也只是笑着喝茶，“谁叫你爱闹腾，待你禁足时间过了，母后再带你见他不迟。”

　　到底是小孩子，仍有两周的禁足时间对他来说还是太长了，尤其是在有了感兴趣的事物后，更显得度日如年起来。

　　而那位姓谢的新夫子，也在这日日的等待与祁嵩好奇的想象中，被赋予了无限的期待与美好幻想。

　　禁足结束的那一天，祁嵩第一件事飞一样奔到承乾殿，迫不及待想见他亲爱的宝儿，他打算见完宝儿后就去看新夫子。

　　行至承乾殿，祁嵩反而放轻动作，蹑手蹑脚走了进去，想要给他一个惊喜。

　　比起上一次见到的憔悴病容，宝儿面色红润许多，只是神色郁郁地翻阅着书籍。

　　未等祁嵩开口，他便敏锐地抬头，看见来人后眼神微顿，随后弯唇笑起来，面上的阴云也随之褪去，“皇姐，你来了！”

　　祁嵩的手闲不下来，先揉揉宝儿的头，又戳戳他的梨涡，“宝儿，你在看什么呀？”

　　祁阙合上书，书皮上提着“大学”两个大字。

　　祁嵩不由惊呼一声，“你都开始看这本书了吗？”

　　看到皇弟点头后，他想想自身的学习进度，一时间有些郁闷和惭愧，但更多的是满满的惊喜与骄傲，“真厉害！不愧是我最爱的宝儿！”

　　猛然被搂在怀里的祁阙红着脸推他，又板着张脸小大人一样说教，“皇姐，我今年已经七岁，你也九岁了，男女授受不亲，你不能再这样抱我了。”

　　祁嵩不肯放手，甚至还伸手戳他通红的脸颊与耳朵，“你不论多少岁，都是我的皇弟，是我的宝儿啊。”

　　似乎是被他的不讲道理气到，祁阙还是皱着眉推他，“皇姐快松手，我要继续学习了，你这样我没法看书。”

　　好吧。

　　祁嵩悻悻然放下手，人生第一次因时间流逝而有些惆怅。以前宝儿刚开始才那么矮一点点，又乖又粘人，一会儿不见都会哭着找皇姐，没想到才两年不到，他就学着夫子和宫人们那一套，不肯让他亲近了……

　　被放开后祁阙果然重新翻开书阅读起来，祁嵩看了一会儿，颇感无趣，便起身离开。

　　走到门口，他突然想起还未给宝儿分享自己有了新夫子一事，猛然回头，却见祁阙垂眸，手上的书页没有翻开，面容阴沉冷肃，不复笑意。

　　让祁嵩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雨夜，他躲在父皇的处理事物的宫殿里等，想要与父皇分享在御花园里捡到的一块蝴蝶状的石头，等着等着睡了过去。最后是被大臣求饶的哭喊惊醒的，他揉着眼往外走时，正看见父皇面上一派肃杀之色。

　　皇弟这个表情，真的很像那时的父皇……

　　“公主殿下，您有在听吗？”

　　谢夫子温和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拖出。

　　“先生对不起，我刚刚走神了，接下来会专注听您授课。”话是这么说，祁嵩的思维却还是有些发散。

　　这位苏州来的新夫子搁下书卷，不同于往日夫子垂垂老矣的俊逸面孔上神色淡淡，并不因学生走神而气恼或无奈，他道：“公主此时不该在这儿硬磕知识，合该出去走走看看。”

　　祁嵩闻言一愣，还以为夫子气恼得说起了反话，飞走的心刹时回来大半，“不必了先生，我能精心学的。”他还是很喜欢这位年轻风趣的新夫子，不想给对方留个不学无术的印象。

　　谁知谢挽衣似乎真是这么想的一般，把桌上的书轻轻合上，转而抬眼望过来，“走吧，我们去竹园看看。”

　　谢先生的动作不紧不慢，透着股闲适，又如初春微风般，让祁嵩杂乱的心也不由跟着静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