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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民国] 他在海的那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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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  发表于 2024-9-7 21:04:54 |阅读模式
文章
简介: 我等的人,在海的那头 民国文be 冯怜幽×吴琦
进度: 完结
类型: 小说
本帖最后由 匿名 于 2024-9-14 17:54 编辑

我最后一次看见他,是在码头上,人潮翻涌着,想挤入那艘船。这让我不由得联想起神话中的诺亚方舟。但他们躲避的不是洪水,而是浪潮,是革命的,解放的浪潮。我看到他,被他父亲的警卫簇拥着,进入舱房中。冥冥之中,我看到,他似乎回头看了一眼。他在看什么呢?我不住的想:看看生他养他的地方,看看这充满悲痛亦或是欢笑的故土,又或是,看看这片他父亲下葬不到半年的土地。反正,他不会是想看我罢。他不知道我来,也不希望我来罢。毕竟立下了誓言,不再相见的。当初期待或许会有的转机,如今也随海上的阵阵波涛一般,逐渐化为了虚影吧。

船起锚了,载着封建,载着过去,也载着他,航向了那遥远陌生的小岛。

我初次遇上他,是民国34年——抗战胜利,从昆明迁回故乡的那年。与这座江南小镇已分别5年了,犹记得五年前,在我10岁生辰的一天,日寇逼近,抗战胜利后我曾想,那大抵应是我此生度过的最动荡的一个生辰吧。不过后来,这个想法被打破了。家中长辈收拾好金银细软,带好地契房契(为了逃难归来后,证明他们仍是这方土地的主人)与家乡其他大族一起,向西南逃命。听说第二日日寇便侵入城中,来不及逃走的百姓便成了枪炮下,刺刀下的无辜亡魂。逃难路上,真有“山河破碎风飘絮”之感。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。前路是未知的,逃向何方?最后族里长辈商议,大房二房前去陪都,而其余族人包括祖父祖母都留在相对安稳的昆明。到昆明后,为我补过了一个生辰,这是家乡的习俗,十岁生辰要大办,这寓意这这辈子无灾也无难。可宴席尚未结束,便有乞人拥入痛哭流涕乞讨饭菜,是一幕荒诞的景象了。而这,似也预示着我的命运。

祖父是前朝举人,后调派回家乡差了个盐运使的职 到了父亲那代,皇帝已经下台了,在读了10多年的四书五经后,他转读西学,后任职于县中唯一一所女中。两代书香门第,再加上祖父为官期间的声望,吴家在当地也算得上是名门了。父亲与母亲夫妻恩爱,琴瑟和鸣,母亲多年未孕,旁人都劝父亲尽早纳妾,免得断了香火,可父亲从未动过念头。终于,父亲在不惑之年有了我 可母亲体弱,拼了命生下我,自己却没能下产床。父亲悲痛万分,立下了誓,此生守着我过日子,绝不续弦,成为一段佳话。父亲为我起名“吴琦”,大概是希望我前路无歧吧。但我终究还是走上那歧途,终究是……没能做到父亲希望的。

在昆明期间,父亲在西南联大教书,我则主要由祖父母抚养,老人是思旧的,每每提起家乡,便是泪流满面。祖父有时会静静地坐在厅内,广播中放着《松花江上》。“九一八,九一八!从那个悲惨的时候,脱离了我的家乡,抛弃那无尽的宝藏,流浪!流浪!整日价在关内,流浪!哪年,哪月,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?”他们终究是未能如愿,祖母在一年后染上了伤寒,半个月后便驾鹤西去了。而祖父,忧思成疾,在一年后也随着祖母去了。祖父临终前交代父亲“我与你母亲怕是要留在异乡了,日后,等光复,你们一定要回到故乡啊!记得……记得带上我和你母亲坟前的一抔土,放到祠堂里啊!”说完,老人便在泪水中,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去了。此时又传来消息,在陪都的大伯二伯,都在轰炸中去世了。

时隔五年,再回故乡,我早已认不出了它。也是,在日军大火之后,幸存下来的也寥寥无几了。老宅早已被焚毁了,更别提祠堂了。父亲便在祖坟旁立了衣冠冢,将祖父母坟前的泥土,和大伯二伯平日的衣物葬了下去,也是落叶归根了。省教育局聘请父亲做县教育司司长。便分了一处宅子给我们。这户人家,我还记得。当年在故乡贩盐,可谓是富甲一方了,当年因舍不得家财,惨遭屠杀。这般结局,也是让人唏嘘啊。隔壁的一户人家我此前却不曾见过,应不是本县人。后经介绍,是驻扎在此地的国/军将领,冯瑜的宅子。他与我父亲一般,妻子都是难产而亡,而他又同我父亲不同,听说他有七房姨太太。他的独子,冯怜幽。与一群日日争风吃醋的姨太太待在一起,他性格便尤为沉闷。武将之子,却有一个文雅的名字,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。等在学堂里遇上他,我才发现,原来人的名字真的能代表一个人,他本人便是一个“幽”字。仿佛怎么都不能使他开心似的,每天形单影只,下学之后便坐上车回家,这与我们这群闹腾着定要去街上逛一逛的学生截然相反。

我和他熟悉起来,我“怜幽”,想来也均是开始于那件事。
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  发表于 2024-9-7 21:05:27
  那日,父亲公务处理完后时候还早,便来接我下学。可冯怜幽家的几位姨太太都外出了,家里没有司机,他一个人在学堂门口等候着,看上去十分寂寥。父亲见到了,便招呼他来一起回家。婉言谢绝几次之后,似是感觉如果再拒绝就有不懂礼数之嫌在了,冯怜幽道谢后便上了车。一路上三人均是无言,父亲并不是那种世故的人,也不曾想过通过冯怜幽去和冯将军攀上关系。而我,面对一个近乎陌生人,更是没什么好说的。气氛僵持着,尤为古怪。等到了冯府门口,冯怜幽道谢下车后,压抑的气氛才一扫而空。
  “怎么,和小冯还不熟络吗?”父亲笑着看着我,语调中还有着调笑的意味。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。我和父亲一直是相依为命,亦父亦友的。我面露苦色:“冯怜幽……”我一时语塞,不知用何词去形容他,“真的是人淡如菊!平常都不搭理我们,主动去搭话他也不愿多说一字。”想想其他时候都是别人主动来巴结我,如今却碰上那么一座冰山,愈发觉得委屈。为什么委屈呢?我也不知道,我本来也素是不喜同这些官僚子弟有太多联系的。为什么他会成为那一个特例?让我想去接近他呢?大抵……
  大抵首先是因为他长相俊朗吧。
  这是自然的,冯怜幽的母亲是一代花旦,是媲美胡蝶,阮玲玉的存在,众人都感叹她遇人不淑,嫁给了一个多情的武将。但冯瑜将军结婚之后,确实是收心了的。当年太太们的聚会上,大家都或是羡慕,或是调侃冯太太,能使得浪子回头。可红颜薄命,在她去了之后,冯将军备受打击,用酒精,用美色来麻痹自己。虽是有七房姨太太,但却没有再娶一位正妻,他说,他这一辈子,只有一位妻子。
  冯怜幽如同他母亲一般,模样清秀,鼻梁高挺,还能看到左眼旁那一颗美人痣。不是那种浓艳的美,却是那种带着疏离气息的秀气。身形如同他父亲,高大挺拔。自从他入学,便常常引得下学后女校的学生在门口驻足。连带着我,也被他默默吸引住。
  又听说,在小时候,冯将军虽对独子爱护备至,但作为将领,难免要上前线。七位姨太太便争前抢后,想要亲近这位少爷,以求在冯将军那获得更多宠爱。从小便在一份份算计中张大,冯怜幽恐怕早已不知道真心为何物了……
  初次听闻他的经历,心酸之感涌上心头。不知从何处便涌上一股情感:真心到底为何物,我想告诉他。
  没想到……却那么快受挫……下车后,父亲和我一起向家里走。我们父子之间仿佛真的心连着心,父亲似是知道了我内心当中的小想法,对我说:“小冯这孩子,被伤得深了。想要真正接触他内心,怕是要有一段时候啊。”父亲顿了顿,“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。”说完,抚了抚我的额头。
  没想到也正是这“一路之缘”,拉开了我们之间缘分的序幕。
  冯瑜将军作为武将,想来是想要和书香门第结交的,虽是邻居,但他与父亲二人均公务繁忙,只有过点头之交。借此机会,冯将军带上冯怜幽到家里道谢。饭局上,父亲和冯将军推杯换盏,把酒言欢:“冯将军,这时局……似是又动荡起来了。难不成……真要开打?”冯瑜将军叹了口气:“这虽还是机密,但吴兄不是外人,更何况恐怕也没有几天了。总司令暂拟,全面剿匪,听闻有部队已经开拨了,幸而明镇赤党力量微弱,我得到的命令是驻守,阻断赤党南下……唉,与日寇打了那么多年,如今要来打自己的同胞,冯某真是于心不忍啊!”
  “今日之中国局势如何,难料啊!”饭桌上便是一片死寂了,家国之痛,孰能忘怀?父亲与冯将军将酒一饮而尽,二人均是戏迷,父亲吟起《纳土归宋》,冯将军和着。我是不懂京剧的,闲得发闷,便撇向了旁边的冯怜幽。真巧,他也在看我。视线交错,竟有了心悸的感受,我赶忙看向别处,但我隐隐觉察到,落在我身上的视线,好像还没有离开。
  想想今日父亲所说的,我觉得,确实是需打开些突破,再用时间来抚平这一切。心中也不免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,为什么?我再次看向了冯怜幽,他正双眼放空,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。是那么的……我见犹怜……
  “在明镇……过得还好吗?”
    ……
  冯怜幽话虽不多,但句句有回应,我们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。从家庭聊到学校,虽只是如同客套一般的简单回答,但我觉得,这已经是莫大的突破。总归……算是熟络起来了吧。
  冯怜幽父子离开时,父亲与冯将军约定,让我往后和冯怜幽一同上下学。我心中自然是欣喜的,而冯怜幽的脸上依旧没有神色,只是微微点头,以示听到了。
  从远方迁回,纵使身边都有人相伴,但我明白,到了一定的年龄,交往的动机恐怕也就没有那么单纯了,更何况竟是一群官僚子弟。所以有时,我会从内心中感到孤独。冯怜幽也会吧?我认为,我们应该是一样的人。他是所有人中那唯一独特的存在。日久天长,逐渐发现他的内心一点都不似表面的冷漠,他内心中也是有一片温柔乡的。是有着七情六欲的。十六岁,心里涌起了波浪,那是青春的悸动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是喜欢呆呆的看着他?还是在看到他不曾在他人面前展露的笑颜是会呼吸一滞?总之,从某时某刻开始,我的心中便暗藏了一份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。一日,如同往常一般,冯怜幽来到我的书房,当他静静走到我的身后时,我正在习字,一见他进来,我赶忙将宣纸收起来。可他似乎是偏要和我作对,趁我拉开抽屉,一把将宣纸拿去,念了出来。
  “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
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  发表于 2024-9-7 21:06:00
“心悦君兮君不知?”冯怜幽看着我,神色是冰冷的,但语气却是略显调侃的:“吴少爷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啊?”

“不用你管”我的脸霎时红了,忙从冯怜幽手中将宣纸抢回来,放到烛台上。他也没有拦我,只是冷冷的看着。我在心里不住的嘀咕:姑娘?谁思恋姑娘会用《越人歌》?真是十三点。可为什么……他的脸色那么臭?

冯怜幽通常不会有好脸色,除了对我,有时会露出笑颜,可他如今的脸色……分明是不痛快。

“老师昨天留的功课,你背了吗?”我试探着,想要打破这难耐的气氛。

“没有”冯怜幽面色缓和了些,就像是生气的人那股劲过去了。我松了口气,平常没见过他真的生气,今天这次……算吗?

“那我们一起背吧!”我从桌上拿起课本翻到昨日刚讲的《祭十二郎文》

房间中传来两个少年朗朗背书声:“敛不凭其棺,窆不临其穴。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,不孝不慈,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,相守以死;一在天之涯,一在地之角,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。”

多年后才发现,当年我们似在无意当中,说出了二人未来的命运……

背完书,我实在觉得待在家里发蒙,便拉着冯怜幽出门。

大街上人来人往,路旁的小贩卖力吆喝着“臭豆腐,臭豆腐好买哉。”“烧饼嘞!刚出炉的烧饼嘞!”我在前面走,边走边看着,等到了卖松花团的摊子前,我停下脚步。

“老板!我要五个!”冯怜幽更了上来,忙制止我:“诶,我不饿。”我感觉挺奇怪的,对着他微微歪头,过一会儿才明白,我弱弱地说:“其实有那么一种可能性,我一个人就能吃那么多。”对视了几秒,他复杂一笑,便没再说什么了。此时我才有点后悔,一起出来,我竟没有想到给他买几个……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……下次,下次一定不能忘。

“一共750,您拿好”我接过用油纸包起来的松花团,付钱之后便和冯怜幽并肩向前走着。我们穿梭在人潮汹涌中,初春的暖阳照着,无比惬意。真想,就那么一直走下去,只要……我旁边是你。

前面是卖桂花酒酿圆子的小贩,我忙提议:“逛了那么久了,也口渴了,我们一起去吃碗酒酿吧?”看他又是要拒绝的模样,我佯装威胁道:“今日你在我手里,不陪我吃这碗酒酿,小心小命不保。”说罢我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。后知后觉才感受到,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么羞耻,连冯怜幽都笑出了声。

“不许笑了!”付完钱,我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,朝着对面坐着的暗笑的冯怜幽说道。

“不笑你了,我们快吃吧,不然……我怕我小命难保。”

……教养使我不得掀桌而起,教养也不允许我把酒酿扣他身上……去他的教养!

于是,我气鼓鼓得吃着那碗酒酿,不由自主得,我会抬眼看看冯怜幽,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着,带动眼周,让眼角那颗美人痣时隐时现。不多时,等他抬眼,我连忙将视线挪开,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,专心于吃酒酿圆子。可心里的涟漪还没有消退:他可真好看啊。

早就听说早市以物美价廉著称,平常在家里酒酿是吃小小一碗的,如今一只海碗,等我吃完,竟觉得有些头晕。真是出息啊,吃酒酿圆子都能吃醉!这是我第一次体验醉感,头昏脑胀,奇怪的想法,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:“冯……冯怜幽”

“嗯?”冯怜幽看向我,看到我满脸通红,霎时也有些意外:“醉了?”

我使劲摇了摇头:“你声音真好听。”我迷迷糊糊地笑着说,“长的……长的也好看。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
“就是什么?”不知他是相信酒后吐真言一说还是想要逗弄我。

“没……没什么。走吧,我们回家。”说罢,我便起身,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天悬地覆。在我马上要摔倒的时刻,冯怜幽将我搀起,蹲下身来:“上来”

我自然是不肯的,都那么大了,哪有还让人背的道理,更何况我虽身材瘦弱,但毕竟是有些分量的。于是……我就成功地撞到了树上……

在我揉着额头抱怨的时候,冯怜幽又蹲下身子,这一次,我不再迟疑。此时此刻,我们离得是那么近,心与心之间,只隔着几寸皮肉,他的心律很整齐,而我……内心却控制不住地狂跳。

“号外号外,委员长协夫人前往普陀为国人祈福祭拜,祈求国泰民安。”街上报童摇着今天的中央日报。

“冯怜幽,听说普陀很灵验。”

“嗯”

“等时局安定了,我们一起去祈福吧?”

“你想要求什么?”

喝醉的人最是可以袒露真心的,一切都可以以酒后胡言为借口,我也是这样想的:“就求……父亲身体安泰,母亲安息,我们……我们永远不分开吧。”

说完,我便不再言语,似乎真的烂醉。感受到冯怜幽的脚步顿了顿,而后,他轻声说道:“好,一辈子,不分开。”

动荡终究还是到来了,内战爆发了学堂中,同学们如火如荼议论着,国军如何英勇直前,共军如何不堪一击。我从未参与过这个话题,因为……我知晓了一个秘密。

那日夜里,我起床喝水,却听见一阵莫名的响动,循声寻去,但是里院最偏的一间屋子,里头放着的,是母亲的灵位和生前遗物,除了母亲忌日,平日不曾有人到那间屋子去,更何况还是深夜。不好,怕莫是遭了贼。本想去寻父亲来,却没想到,那间房里,传来了父亲的咳嗽声。心里冒出无尽的疑问:“那么晚了,父亲到这间房里来做什么?”不知不觉得,我推开了门,父亲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文件,操作着一台机器,我认得的,那是电报机。等我走到身后,父亲才有所察觉,片刻的诧异过后便连忙起身去锁上门。此时此刻,我也终于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是什么——《the Communist Party宣言》。

犹如五雷轰顶一般,我的父亲,竟然就是书上批判,广播中日日通缉的共党?此刻父亲走到我身边,安抚我坐下,为我慢慢讲述起了他的这一段故事。

原来……父亲早在昆明时就接到任务,在光复区建立组织,原来……共党并不是不堪的,可怖的。原来……父亲放弃了自己所爱的教育事业,入朝为官,是这样的目的。这是我从来所不知的,当然,从父亲口中听闻的一些理念,一些思想,也使我有了极大的触动。尽管……我从小受党国教育长大。

从那一刻开始,我便知晓,我这一生,恐怕都要和身边的人背道而驰了。“我知道这件事必定是让你难以接受的,但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了。本想过段时候亲口告诉你,不想……”“父亲!”我打断了他,“大家都道国军勇往直前,共军不日就将被剿灭。”

父亲的视线越过我,落到了我身后的烛火上:“我曾经也对党国抱有过期待,可封建,黑暗,独裁把期待击碎了。共党是真正人民的政党,可能……现在的实力对比起来是万般薄弱,可能在此一战之后便会灭亡,但它的思想,它的理念,会牢牢扎根在人民的心中,红星必将光耀整个中国!”父亲转向我,声音由激情变得柔和:“这对你是残酷的,你需要同过去诀别”

“过去……是指一切吗?那……”父亲不容我说下去:“过去的人,事,还有一切情感。”我猛然抬起头,父亲又继续道,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柔和与无奈:“父亲希望你能幸福……可……生活在这个年代……这个生不由己的年代……趁这段时间,赶快告个别吧,或许……之后可能要转移。”原来父亲知道……原来父亲并不反对,但……

接下来几日,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冯怜幽,他不止是我的同窗,挚友,爱恋的人,在莫种意义上说,我与他,可以算得上是仇敌了。在父亲那,我对the Communist Party的了解愈发透彻,我的意志便愈发坚定,但心中那份儿女私情,却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我,今后……该如何呢?
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  发表于 2024-9-7 21:06:32
  说来倒是庆幸的,可能是上天怜惜吧,让我不用亲自面对这一切。一连几日,冯怜幽均是告假,说是染了风寒,我去看望他,冯府管家赵明拦着我,说是怕把病过给我。不想四天后,当我再见他的时候,冯府已挂上了白幡——冯将军死于前线了。总司令亲临吊唁,明镇有头有脸的人物,也争相前往追悼,在人群中,冯怜幽似是与平常一样,他没有痛哭,只是茫然地看着冯将军的灵位,久病让他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,他的表情中似是有一些我读不懂的东西,好像还似乎有着几分茫然?
  等人潮散去,我凑到他身边,此时,我红着眼圈。不论信仰,冯将军是一个的的确确的好人。冯怜幽看着我,不同于往日,他似乎想看穿我的灵魂。忽而他转身,朝着书房走去,我不解他为何意,但还是跟了进去。他没有开口,只是打开了保险箱,从中拿出一份电报,递给我。
  “我局于昨日审讯落网赤|匪,现明晰县教育司司长吴芷岗为赤|匪于我县之组织头目。现承将军明晰”
  回复是“吴先生乃我县重要官员,深谙三|民主|义。与之共事多次,均无可疑之处,恐是赤|匪挑拨。吾做担保,日后不必再报。”
  “父亲交于我看了”许久没听见冯怜幽说话了,他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父亲说:‘吴先生……恐的确是赤|党,可赤|党……也是为了拯救同胞,三|民|主义和共|产|主义,孰能救中国,恐也只有历史能说得清了’说罢,他还交给我看了很多东西,是关于他私下里救助赤|党人士的。他同我说,活在如今之中国,只求民族和平,国家稳定。父亲是反战的,此次蒋公亲赴明镇逼父亲开拨,然后呢?父亲原本想弃而不战,却被埋伏的赤|军杀害了。”他看向我的眼神中只有冷漠:“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你父亲的情报的功劳?”泪水不由地从双颊流下,我想为父亲辩解,但我不能。冯怜幽深吸一口气:“从今以后,你我二人便可谓踏上不同之道路。我不会如何,父亲在临终之际交代我,莫要报复,要同他一样,善待爱国人士。我不明白为什么,一命还一命,这不是既定的道理吗?暂不论罢,那便只愿,永不再见。”说完他便转身离开。
  “冯怜幽!”我强忍哭腔:“历史会证明的,你父亲所保护的,以及我今日所依循的,是正确的!”他顿了顿脚步,又疯得一半跑走了。我如同失了心,回家后便高烧不退,满脑子都是他那句“永不再见”。
  国军节节败退,丢了首都,这几日明镇分外动荡,码头人潮汹涌。船票,成为人们所争抢的。“我听说”在饭桌上,父亲开口:“冯将军的旧部要带着怜幽走了。”父亲的口吻像是无意之谈,我默不作声。
  “不去看看吗?”父亲放下碗:“此别……”
  “不了,我们说好了的,不再相见。”
  饭桌上又恢复了沉默。
  我还是来了码头,当时……我并没有同意与他不复相见,我在心中这般告诉自己。看着船离去,我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,嘴里不自觉的说出了一声:“再见”
  回到家中,父亲递给我一封信,他说是冯怜幽交代他等离别之后给我的。我拿起它,觉得薄薄的一封信有万斤沉。泪又不自觉的从眼角流下,我缓缓展开。
  吴琦
  这一别可能是永别了,你之前常念叨着:“不论君归何处,但愿与君同。”只愿真如此。那日我刻意把话说得重了些,那不但是对你说的,更是对我自己说的,我想告诉自己,一切都会有转机的。你知道我初次得知你的父亲是赤|党|党|员时做何感想吗?是害怕,害怕这时局的动荡让我心中深藏的那份爱恋无疾而终。是的,在你不知道的时候,我喜欢上了你,我本决定将这一切深藏在心底,没想到,昨日你父亲告知了我你的心意,我才决定将这些都告知给你。那日骗了你,父亲临终前私下对我说,他是被国|军杀害的,大抵是总统知道了他亲|赤的态度和不愿残害同胞的行为。因而设计暗杀并嫁祸于赤|党。我受够了此般的黑暗,你就站在那光明里,但那光明却是我无法企及的——我怕我身后的黑暗注意到你。在父亲去世后,身边的眼线愈发多了……我不愿你陷入危险之中,那时才会对你说那些话。我想,一个朋友的决裂与你的安全,孰轻孰重了然于心。想着我是免不了被裹挟去台I湾了,这样等到离别,你或许也没有那么难过。昨日你父亲来找我,告知我你的心意时,我先是惊喜,而后……便是无尽的茫然了。今后又该如何?我去父母灵前祭拜,祈求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庇佑你平平安安,也保佑你我二人能够重逢,能够在光明之中国重逢,永不分离,了却余生,望你等我。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爱汝
  原来……这一切是这样啊。我没有弄清真相的释然,心中所怀揣的,只有一个念头:我要等他回来。他还能够回来吗?无论如何,等下去便是,这大抵是我此生唯一的盼头了罢。
  明镇解放了,新中国成立了,无数先烈前仆后继奋斗的事业,终于达成了!父亲放弃了晋升的机会,回到了我和冯怜幽念过的学校——已改名为光复中学任教。我与他一起,我们开始为新中国,为社|会|主义培育人才。这是无尽的荣光!日子一天天过着,一边教书育人,一边静静等候,岁月,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。只是在午夜梦回,梦到他时,不免还是会沾湿枕巾。我也曾向福建的广播电台寄信,如若他在金|门,大抵可以听见吧。
  回来啊,动乱开始了,父亲因任过国|党的官,被打为右|派,日日受他培育出来的那些“小将”的批斗。一辈子的文人风骨,此刻也荡然无存了,被抄家,被关牛棚,被公开批|斗。当小将们冲入那间屋子,将母亲的遗像打翻在地后,父亲终是受不住了:“我为革|命呕心沥血啊!”他高喊一身,吐出一口鲜血,便直挺挺倒了下去。小将们不让为父亲收尸,将父亲的尸首拖到大街上,淋上汽油焚烧,押我在一旁看着。
  看着父亲化为屡屡青烟,我为他庆幸,庆幸他不用再遭受这无妄之灾,他终是可以与母亲团聚了。而我呢?我也有过寻死的念头,但万一冯怜幽日后回来了,怎么办呢?在海的那头,他也在思念我吧?我答应过他,要等他回来……
    接连的心理和生理层面的打击,几乎是灭顶的。我已不惑之年,那些小将似是也没有料到我能承受住,他们中终是有人念及到旧日师生情谊,于心不忍,不再变本加厉。自小到大,经历的动荡太多太多了。可这次,几乎是灭顶的,每当感觉扛不住的时候,眼前便会浮现出冯怜幽模糊的脸,我已快忘记他是什么样子了!我在等什么能,大抵是等心中的一份执念吧,有或许是一句誓言,我觉得,自己的一生是可悲又可幸的。找到了爱人,但代价是离别。
  动荡逐渐平息,平反了,我住入县里的疗养院,两岸关系不似此前那般紧张了,后竟渐有人返乡。偶能看见昔日熟悉的面孔,四十年了,相谈便止不住泪。我也曾问过他们有没有见到过吗怜幽,他们说上岛后便从未见过。
  于是我又在等了,等冯怜幽返乡,我不只一次地想:会不会他已忘了我?在海的那边子孙满堂?我一边插头,一边告诉自己那也好,只要他能够幸福便好。
这天走在街上,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。他见我,立刻走来:“吴少爷!“我仔细端祥片刻,认出了这人,这竟是赵明,当年他同冯怜幽一道坐船离开。从他口中,我得知了当年冯怜幽在开船后不久,便挣脱眼线阻拦,跳入海中,拼命向着大|陆方向游去,他乞求下去救人,却有人下令向水中开枪……据后撤离的人说,有人在普陀发现了他的尸体。说到这儿,他已是涕泪俱下了。
  在这样一个人,怎会让我没头地苦等他?原来……是心中有了打算……
  赵管家似是想到些什么,从包裹里拿出用绸布包着的东西,打开,是一张裱着的相片,那是摄影师去冯府为冯大帅摄影时,冯怜幽拉着我去拍的。相片中,两个少年俱带着笑,一个是冯怜幽,另一个是谁呢?那不会是我啊,那美好的一个少年,怎会是如此沧桑的我呢?那个是真正的吴琦,而今的……恐怕有一具躯壳罢了。
  “少爷跳海前特意把外衣递给我,靠着心的内兜中,放着这张相片,我裱了起来,想着有一天一定要把它给您,如今终于如愿了!”
  送别过后,我带着那张照片,是时候去兑现我的承诺了。我来到送别冯怜幽的码头,码头自是不复存在了,远处,冯怜幽在那里,看着我,带着他温柔的笑。我缓步走入水中,海水重刷着,带走了我的污秽,我又成了那16岁的少年,让我干干净净地与冯怜幽相会。海水逐渐吞没我,冯怜幽也到了我的面前。
  “冯怜幽”
  “等到你了。”

正文完
匿名用户
匿名用户  发表于 2024-9-7 21:06:55
平行世界
船走了,我在码头痴痴地凝视着远方,海面上竟有枪声传来,我又疑惑又担心,坐在码头上,闭上眼祈祷:冯怜幽能平安批达。海上传来响动,我看见海上似是有一团黑影逐渐靠近,不知为何,冥冥成有种预感,待黑影靠近,我瞧清了,不敢相信,那是冯怜幽!我脱去外衣,投入水中,幸而是精通水性的,将精刺疲力尽的他拖上了岸。“你,你怎么回来了?“我满心观喜,却想到他说的"不复相见”神情便又暗淡了。他仔细地瞧着我,笑了,不待我反应,他端起我的脸颊,吻上了我的唇,呼吸暂停了,大脑因缺氧而空白。此刻我只想沉溺在这个吻当中,将一切都抛诸脑后。一吻结束,我犹如濒死之鱼般大口呼吸“喜欢我?”冯怜幽突然的发问又让我差点呼吸不过来。“你……怎么知道?”“走,回家!一切就会知晓的”我牵起冯怜幽的手,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:他难不成也喜欢我?我抬头看向着他,他的脸上充满喜色,把手握得更紧了些,好像一场梦啊!如果是梦,那我便祈求永远不要醒来吧!

父亲看到我们一同回来,也是喜出望外,他把封信交给我,又看了看我们俩:“波折之后一定会有幸福的。”

领着冯怜幽回到我房中,他却不让我看那封信,自己将信展开,一字一句念给我听。

“你说,我们如今,是不是重逢于光明之中国了啊?”我带着哭腔问他。“当然”他俯下身,一次又一次地吻上我的脸颊,吻去我的泪水。我偏过头去:“骗子,害我伤心那么久。”我正坐在床边,冯怜幽一推,便倒下了,他趁势压在我的身上。我惊得说不出话来,他在我的唇上又轻轻一吻,才躺到了我的身旁。

“登徒子!”我红着脸骂道,“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些?”

“无师自通”他低笑一声。顺势抚上我的脸:“吴琦,你是在这世上,我最想怜惜的人。”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,我有些不知所措,又有些心酸,差点……“你和我一起,和别人不一样,是纯粹的,是平等的。第一次有人向我抱怨老师下学晚了,没买到街角的条头糕,也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承诺,下一次和我一起去吃。”本是无心之言,没想到他记了那么久……“我身边的人,看我的眼神,要么是贪婪:希望获取些什么,要么是怜悯:我是没娘的。唯有你,看我的眼神永远都是热忱的。在那次,你听到有人私下里嘲讽,说我是姨太太养大的,日后必定没有出息,想为我出头,在被我拦住后,你抱住了我,安慰我。”

“在你的心贴上我的胸膛时,我已经感觉不到我的心跳,我只觉……”他故意买管子去,引我偏头去看他。

“你我二人的心在一起跳。”

我素是不擅长于表达心意的,可面对他的真挚,也不禁吐露出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情感:“我好像……我好像没有初次心动的瞬间,在我心中,你一直是与旁人不一样的,我喜欢看着你,喜欢和你在一起。”

他忽然起身,我不明所以,也跟着站了起来。

“吴琦,我们这条路是极其不容易的,前路遍布荆棘,尽管你我二人的心意都是知晓的,但我还是要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。”

我明白,接下来便是一生的誓言。

“无论前路如何,无论历经怎么样的风雨,你愿意始终和我一起吗?”

我抬头看向他,窗外的金辉从他身后射入,将他装饰得犹如神明。

眼角不禁湿润了,我看着我的“神明”,虔诚地许下诺言。

“我愿意”

无论前路如何,只要如同此刻,紧紧相拥在一起,相信一切苦难都将会过去。

点评

(*˘︶˘*).。.:*♡  发表于 2024-9-8 13:51
太太文笔好棒,虽然是短篇,但还是真真切切地表达出主角的身不由己。他们心系彼此,就不是be(认真脸🤔ps:番外好甜,有情人终成眷属~( ̄▽ ̄~)~   发表于 2024-9-7 23:39
发表于 2024-9-8 21:46:21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完结了!太太好厉害,是本站第一篇完结文吧
发表于 2025-2-22 11:15:10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收藏一个!😊
发表于 2025-2-22 11:17:05 来自手机 | 显示全部楼层
好喜欢作者的笔风,有古早小说的感觉了!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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